新闻网讯(记者团 见习记者邓欢 张碧雅)十月的武汉秋意正浓,凛冽的风卷起散落在地的木叶。10月26日上午九点,由18luck新利电竞
中国当代写作研究中心举办的第十四季春秋讲学、喻家山文学论坛于公共管理学院报告厅正式开坛。出席本次论坛有作家、评论家、来自各高校专家学者、武汉的各大媒体记者。特邀嘉宾为驻校作家张炜。
学校人文社会科学处处长、中文系教授刘久明登台,致欢迎辞并介绍本次论坛主题:文学与自然。“今天,绿水青山是金山银山已经成为我们共同的理念,建设美丽中国已经成为我们共同的追求。在这个过程中,文学可以发挥它独特的作用。围绕文学与自然的关系展开对话,是期待能够拥有更加开阔的思想视野和更具创造性的艺术展现,以生机盎然的绿色空间托起人类在大地上诗意栖居的理想。”
记者团 赵博 摄
走出编织的谎言
农业文明时代,文学作品中的自然不仅仅是人类赖以生存、休养生息的场所,更是寄托情感、抚慰心灵的精神家园;但随着工业社会生产力的巨大飞跃,人与自然之间出现明显的分野,文学作品不再执着于田园牧歌、清风霁月的想象范式,而更注重描绘人与自然的疏离与对立。工业文明的神话所制造的幻像遮蔽了人类的心智,“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泛滥使人类将自然仅视作服务于人类的资源宝库,认为人类可以通过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而持续进步、得享永福。
虽然近年来保护环境、万物平等的生态主义意识随着生态危机的频发而逐渐为人们所认同,但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王先霈一针见血地指出“生态主义”自身即存在悖论:“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在各种生态主义思潮中仍占据显著地位,其他生物的生命价值要以对人类的生存意义来衡量,保护生态做得是否合理、是否有效,仍要看是否有利于提高人类的生活质量。”这种悖论披上了“平等”和“保护”的外衣而隐蔽得不易为人类自身所察觉,或许人类从未真正低下头来平视共生于这颗星球上的其他物种。
从人文角度出发,如何化解生态主义的悖论呢?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汪树东提出当代中国生态文学的三重价值诉求,第一重诉求无情批判现代文明中泛滥的欲望化、城市化、科技崇拜和人类中心主义等倾向;第二重诉求要求我们承认自然生命的主体性和内在价值,为饱受欺凌的大自然复魅;第三重诉求从宏观的现代生态文明观念着手,试图重建生态整体观,重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绝对的不杀生”以决绝的姿态张扬生物平等思想,同时也是迫使地球生态系统崩溃的隐性黑手。秉持明智通达的态度建立生态整体观,尽力维护生态的稳定流转才是突破悖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通途。
人类现已进入不断创造奇迹的信息时代,但人类也已身陷囹圄——在钢筋水泥的裹挟下,渐渐忘掉了天空与土地、无限与永恒,曾经荡漾在生活里的激情、温情与诗情也已丢失在行走的路上。回归到自然之于文学的意义话题之上,18luck新利电竞
中文系副教授王书婷俯下身,利用放大镜从博物学角度细细品味着古老的“博物”对于“诗学”或表面或深层的浸染。博物学作为一种科学观念,启蒙作家的主体意识以及现代性思维,从而间接地影响文学艺术的发展;同时它作为一种潜在的艺术规律影响小说、诗歌等各类文学文体特征。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邹建军则从微观出发,对《酒神的伴侣》中喀泰戎的狂欢所描绘出的种种自然意象和文学形象进行文学地理学角度的分析,阐述了欧里庇德斯在作品中表现出的自然独立性的存在意义和自然对人的绝对性、不可违逆性的思考,得出了“文学的生命力应回归到原点、最初的传统”的深刻结论。纵横不出方圆,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从博物学角度,亦或文学地理学角度,“回归原点”、“回归传统”或许是最为本质的出路。
建构生命的“景观”
一方水土因为人们共同的记忆而具有深度,一个地方的风景因为有了故事而富于灵性。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张箭飞从人文地理学维度出发,讲述了文学作品中的风景在人和地域互动过程中期的作用,并称其为一种文化建构。很多乡土文学的创作皆是基于作家在那一方水土上的记忆。同时我们也生活在充满故事的世界里,我们用故事来型构这个世界。通过剖析风景里的故事,我们能更好地理解这片风景、更好地理解由这片风景孕育和塑造的自己。在张箭飞看来,景观叙事有几大要素:地点场所、时间与天气、动植物景观。“当我们理解了风景一词,关注生态,回到天空、大地和旷野,很可能如谢有顺所说——是重新发现自我的一个途径。”
当张箭飞把目光投向天空和旷野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王庆卫将视野转向如今对于传统文化中凤凰这一神话形象的研究。但在提倡科学的今天,对着一个虚无的事物讨论美,在现今的知识体系中是十分尴尬的。既然如此,那当今的学者研究它,是在研究些什么?王庆卫一语道破:“实际上是在研究如何令人信服地把凤凰说成别的事物,以使这么一个不合法的知识进入我们现在的知识体系。”现代知识与科学态度为我们提供了可靠的思维方式和知识,构架了我们的审美体系,但也把科学上无法面对的大量现象排斥在研究视野之外。王庆卫期待着一个能够同时容纳科学与神秘事物的知识范式出现,让一些被科学理性排斥的事物找到复归世界的途径,重获美的荣光和存在的尊严。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岁涵角度独特地选择了以一条狗的视角,从《伤逝》为例从动物视角剖析鲁迅小说的叙事伦理。她指出:“以动物的视角来打量人类,与其说是对人类的绝望,毋宁说这独特的视角更近‘神性’。”这种具有超越性的视角使得作品中对个人灵魂的拷问、个体之罪的体认以及对人性救赎的思考更为鞭辟入里。但岁涵同时表示溢恶的书写固然增加了对人性洞察的深度、对社会批判的力度,但也远离了文学的初衷,文学不仅需要现实性历史性,更需要超越性和神性的救赎。三位学者发言时,听众的思维紧紧跟随学者们的讲演思路,现场一片寂静,只依稀听闻笔尖落于纸上的沙沙声以及连续的键盘敲击声。
粉碎“大词”,回归日常与个人
类型化的文学写作在今天呈现出流于表面化、概念化的平庸。制式的阴霾同时也笼罩着自然文学写作,陈词滥调、重复、抄袭,甚至最容易操作的景物描写现象也愈加泛滥,对永远不错却肤浅不堪的表达的追求仍旧占据一定市场。张炜严肃地批评了沉闷甚至平庸廉价、流于泛化的文学创作现状。
张炜清醒地旁观这些让人气馁的文学创作的同时,也将理智的目光投以自身,进行警惕的自我审问以及严苛的自我要求,他希望抵达无论赞美还是批评都无法抵达的高度。他在论坛上呼吁:“我们应粉碎‘大词’,回归个人,回归日常生活,回归细节。”这不仅是他个人对自己的期待,亦是对当代文学自然表达的期待。
这一主张无疑为逐渐审美疲劳、创作麻木的生态文学指明了一条阳光阡陌,从看似永远合乎情理的自然表达舒适区转向“细节化”、“个性化”表达这条“窄路”上,其间必然经历转型的阵痛。这位胶东半岛山水的忠实记录者分享道:“于行走间,我感知到笔下的山水‘自带光环’,感受到地理之于生命的诞生、培育与塑造的意义,收获了满腔感动。”粉碎大词、回归个人与细节的主张,张炜无言地身体力行;个人的、独特的、无可取代的“窄路”,他坚定不移地行走。
最后,一名观众就文学与自然的主题提问:“身处远离自然的城市文明中是否需要存有危机感?”张炜对此提出自己的独道见解:“在钢铁森林里,我们不仅是在自然地理层面,更是在精神层面仍要呼唤有‘地平线’的生活。”很长时间中生命最初的地平线在炫目的霓虹里淡去踪迹,心灵深处那道清纯灵秀的风景线亦模糊不堪。但无论是陶渊明笔下难寻踪迹的“世外桃源”,还是希尔顿笔下消失于茫茫山野的“香格里拉”,它们都真实地存在着,并未消逝。
12点25分,讲坛正式落下帷幕,现场听众为这场学术与思想的盛宴热烈鼓掌。文学与自然这一悠久又前沿的话题仍未终止,值得进一步的深思、探索与实践。